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纸巾上的爱
婚礼上,她的泪忽然奔涌而出,不仅是新娘必有的喜泪。他是留美的医学博士,开一家药品公司,财富与前途都是明摆着的。第一次见面,对她说手术室的笑话,自己笑得“呵呵”地,她也附和地浅笑,可是根本没听懂一大堆专业术语。
他对她好,送花,开车送她上下班,带她去豪华娱乐场所,出资为她出了两本散文集———但他都只翻了几页就睡着了。对于他,她始终是高山仰止,敬而远之。她最后还是嫁了,只是泪不由自主。在豪华的奔驰车里,他一路用纸巾细细地为她拭泪,淡淡的茉莉清香笼了她一脸,柔声劝她:“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爸妈的,别哭了,脸上的妆花了。”
她是在一次笔会上认识那个男孩的。第一个晚上,月光泼泼溅溅得满山都是,夜都深了,她还依着靠山的栏杆,把自己放在月光里。有脚步声从她身边走过,那人停一停,低低吟了一句:“几处吹茄明月夜。”她惊得直起身来:莫非他听得见她心里的声音?
他们以后就总是这样:一句话,她说了上半句,他便很自然地接出了下一半。笔会结束后,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城市,却仍旧借助电话与邮路,谈诗说文,谈天说地,然后谈情说爱,终至于谈婚论嫁……也许,她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,只是……
她看见丈夫在电脑前专注的身影,已经开始了中年的微胖———他怎么办?男孩不断地催问,每次见到男孩,她都下决心回家后立刻对丈夫摊牌。可是,怎么说出口?他对她,一直是那么好。
她在时间里煎熬,思绪纷乱如风起时的槐花:进,或者退?离婚,或是不离婚?他们再见面的时候,男孩追问的声音越来越大,她想起自己的诸般委屈,不由得就落了泪。男孩慌了,翻遍全身才摸出一张卫生纸递给她。
那卫生纸颜色灰蒙蒙的,纹理粗枝大叶,捏在手里,坚硬粗糙有如砂纸,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自由市场上论斤卖的。
她想起他为她拭泪时那淡淡茉莉清香的纸巾,柔软细腻而轻盈,仿如他给她的日子:舒适的,温存的,清清的,如果不是遇上他,她不可能在两年中连出两本书,也不可能至今还保留了一份少女最为重要的东西:安全感。
不知不觉地,她泪止住了。她将他的卫生纸还给了他,静静地说: “我自己有。”
她后来还是会常常地想起男孩,可是一次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:如果,感情和生活的质量,一个是玫瑰,另一个是每天必吃的一把青菜,那么,她只能选择后者。
只是,那一天,男孩递过来的,为什么会是质量那么低劣的一张卫生纸呢?